陈铎被美玉养在小院子里,红翘每日与他抬头不见低头见,渐渐习以为常。他们自然没有回到以前那样亲密无间,但是每天都能看见美玉,他心中的伤口被柔软的温情包裹,沉浸在轻柔的幸福中,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东西。
比如季九的真实身份是废太子贺兰褚,梅海光和他是一对,现在两个人正商量着谋反呢。
陈铎在院子里住了好几天才想起这件事,是夜,他敲响美玉的房门,美玉开门之后,让他进了屋。
“我有事和你说。”陈铎思考了一下措辞,想着毕竟是谋反的大事,别吓着美玉,正当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,窗户被人推了一下没推动,因为美玉已经要睡了,反正李骜这几天不来,她就把窗户插起来了。
陈铎和美玉对视了一眼,来人必定不是红翘,难道是小偷?陈铎正要上前,被美玉一把拽住衣袖,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。
果然,爱走窗户的李骜在窗外道:“美玉,你睡了吗?”
听见那个低沉磁性的男声,他已经明了来人是谁,奸夫李骜。
那股蕴藏很久的邪火马上升了起来,他有意冲上去直接和李骜用最原始的方式打一架,却下意识看向美玉,美玉的水润杏眸只有微微的讶异,其余什么都没有,她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呢?
美玉拉着陈铎向后走了两步,正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,她打开了衣柜,一把将陈铎塞进了衣柜里。
密闭黑暗的空间里只有陈铎压抑不住的粗喘声,雄性发现侵袭者抑制不住的本能。
窗户开了,有人从窗户内跳了进来。
“想我了吗?”
陈铎的心揪了起来,还是听见了意料之中却令自己分外难过的答案,“我想你了,好想你。”
美玉清润的声音掺杂着不自觉的撒娇。
陈铎眼前又阵阵发黑,奸夫没过来的时候,他还可以不去想这些,一心和美玉待在一起,现在奸夫来了,他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,那就是美玉已经喜欢上了别人,他的心又掉落到了深渊。
“我也想你了,我每天都在想你。”
好腻人的情话,陈铎站在衣柜内,如同受到蛊惑一般,将手放在衣柜的门上,明明他才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,此刻却要一副如同被捉奸在床的奸夫一样在衣柜内忍辱负重,凭什么呢?只要他轻轻一推,就能拨乱反正,让奸夫明白明白自己的地位。
虽然这么想着,脚上却如同被钉在衣柜内,他做了,会怎么样?会让美玉不高兴吗?他现在已经失心于美玉,不能再割让一寸领地给李骜了。于是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。
衣柜外,李骜抱着美玉,极力忍耐着鼻腔的酸涩,他拉着美玉坐在凳子上,“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。”
美玉看着他,杏眸中微藏着心痛和心虚,“你说。”
李骜停顿片刻,不晓得这算不算诀别?他的凤眸紧紧盯着美玉,语气轻柔得听不出是男人在说话,“奉皇命,我要去冀州前线剿匪,所以过来和你说一声。”
李骜明明是锦衣卫,为什么会被派到前线?美玉拉住李骜的手忙问道:“什么时候去?”
“过几天就要出发了。”李骜勾起嘴角,想露出一个笑容,眼眶忍泪忍到发酸。
“冀州的匪患严重吗?危不危险?”美玉问。
“不严重,不危险。”李骜笑答。
诺言果然是最不可靠的东西,即使以前说好了什么都告诉彼此,但人们往往会违背自己的诺言。
“太好了。”美玉没有想那么多,因为李骜从来没有骗过她,她的眸子里还是有些担忧,“那我等你回来。”这么说着,心里似乎隐隐有些发虚,她本来打算等李骜忙完这阵,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,陈铎已经找到了自己,知道了一切,没想到碰巧他和陈铎撞到了,本来坦荡的美玉还是下意识把陈铎塞到衣柜,不想让李骜知道,由此发觉自己竟是心虚的。
她到底在心虚什么,她不敢细想。
李骜却不敢说出那句,“那你等我回来。”多少话本子里少年将军战死沙场前,都会和挚爱的妻子有一番这样的对话?引得妻子一生守寡,只为了这一句诺言,只为了那一颗痴心。
他沉默地笑了。美玉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很不踏实,如果是过去,她肯定要把李骜抱在怀中,死缠烂打软磨硬泡地缠着他许下诺言,可是现在陈铎还在衣柜里,她还真做不到那么亲密的举措。
今日李骜之所以能来,也是费了很大劲儿躲开了王焕和太子的监视,他俩似乎察觉到了李骜的心思,都找人看着他,不想让他跑了。
他爱抚地摸了摸美玉的脸,“我走之后,有什么事,你就去找冯守时。”
一语双关。
美玉还没有听出那一层的深意,但是心里已经觉得李骜有些怪怪的。
她只重复着心里的那一句话,“我等你回来。”
李骜艰涩地吞了一下口水,抿着嘴唇笑着点了点头,“我不能久留,你……你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他起身朝窗户走去,走到窗户那里回头看了一眼美玉,翻身跳出窗户,又站在窗外深深地看了眼美玉。
美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,心里如同滴了苦药汁,难过极了。
“我这就走了,你好好照顾自己。”
“我等你回来。”
陈铎在衣柜里等了一会儿,才听见离开的脚步声。
他推看柜门走了出来,看见美玉失神地站在窗前,背影竟有些寂寥,她对他的感情竟是如此深厚了吗?
陈铎已经笃定冀州兵乱应该是贺兰褚和梅海光起事造反了。李骜一个锦衣卫被派去前线,能活着回来吗?他踱步到美玉身后,款款凝视着她,心里一面是酸涩,一面是迟疑,刚才李骜明显是避重就轻,没有将战争的凶险都告诉美玉。
如果他什么都不说,美玉就不会知道这些,他可以暗地里传书给梅海光,让他们率先除掉李骜,这样下去,美玉早晚会回到自己身边。
可是……让她视为妹子的梅海光与她的情郎李骜为敌,不管谁输谁赢最后伤的都是她的心罢了。
“美玉。”陈铎在她身后轻唤,美玉回过眸,微蹙的秀眉透出她担忧的心情。
陈铎移开视线,强忍着心中不适,“关于冀州兵乱,我有话要和你说。”
片刻过后,美玉震惊地看向陈铎,“你是说季九是废太子殿下,海光已经和他在一起了?”她拉住陈铎的袖子,蹙起眉道:“这样的事,你为什么要掺和?”顿了一下,难道前世陈铎也这么干了?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。
见美玉终于关心起了自己,陈铎将目光落在美玉身上,他不想邀功讨赏,“在和他们合谋之前,我已经和大哥分了家。”
“这样的事,若是事发,岂是分家就能幸免的?”美玉虽然这么说着,但知道前世废太子最后登上了大宝,陈铎应该是压对了宝。
而海光竟还是和前世一样,和废太子走到了一起,患难之交恩爱深啊,怪不得前世废太子后宫只有海光一位皇后。
美玉微微垂眸,“李骜该怎么办呢?”
陈铎挑眉道,“我以为你不担心他呢。”
“怎么会?”美玉抬眸,只不过知道了废太子还活着的消息,预感到了一种命运的必然性,使美玉的心平静了下来,她的脑子飞快地思索着,该怎么做已经再明显不过了。
“我现在就要去李府。”美玉说完这话,转身欲走,陈铎拉住她的手,美玉没有挣脱,温和地问:“还有事吗?”
陈铎松手垂眸,打开了衣柜,将披风拿出,给美玉披上,“更深露重,多穿件衣服吧。”
美玉笑着点了点头,离开了屋子。
陈铎走到了美玉的梳妆镜前,将怀中藏了多时的鸳鸯锁,放到了美玉的妆奁盒上,美玉离开前没有带走,他当时没有多想,现在看来都是早有预谋的。
当时她一定想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,所以陈家的人送的礼物,她一个都没有带走,可是不管她到底怎么想的,在他心中,鸳鸯锁的主人只有她一个。
此刻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,美玉只能边走边躲着更夫,好不容易到了李府,却发现大门紧闭,又不敢贸然敲门,怕惊醒左右,她只好搬着石头过来,踩着石头上去,多亏了西域一行,她的体力增强了不少,直接从墙上一跃而下。
驾轻就熟如入无人之境地走入李骜的房间,还未反应过来,脖颈上已经被横了一刃,“什么人?”
李骜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哑和怒,美玉轻声道:“是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