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‘朝琅’送你了。”
学得真快。
焦侃云凤目微睁,心念一动,呼吸都屏住了,抬眸看他,他维持着伸指的姿势,颔着首,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情,嘴角微弯,眸中湿意潋滟。他的确是个,很聪明的人,领悟废话都那么快。
“天色不早了…”焦侃云想拿出平日装傻充愣的作风,抬眼一看窗外,好像还很早,遂又低头垂眸,“咳,天色还挺早,我乔装改扮一番,去寻住处。”
虞斯有些错愕,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学得有些差错,是印字的“朝琅”不够含蓄?还是“送你”不够热烈?送私印兵权什么的,应该是挺疯狂的吧?一语双关,也应该足够克制了吧?指尖相触,是直白的,唯触介物,是自持的。
可焦侃云还是走了。他困惑地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,摸了摸鼻尖,这算自己惹她嫌了吗?
章丘上前一步,竖起拇指,笑叹道:“侯爷,以您的聪明才智,只作武将委实可惜。”
虞斯挑眉,羞怯一瞬,正待要开口问,又听他接着说:
“但是,以您的聪明才智,应该知道此时追出去帮忙找住处,方是上策。”
虞斯喉结一滑,在原地等了片刻,没有动。
章丘狐疑,“不去吗?”
虞斯瞥他一眼,深邃的眸子又落转回前方倩影,他忽然低声说,“章丘,我好像有点心热了。”
章丘的视线迅速下移,落在禁物处,倒嘶一声,“这个年纪很正常啊。心动,就会心热。克己复礼,方为仁。侯爷明白了心意就好,不过,这次可别倒立了。”话落,他一笑,“真的不考虑用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虞斯轻喃,“我怕…她觉得我龌龊。”
“也不会教她知道吧?”章丘贼贼地说,“这事儿还能让人知道?自己大被一蒙,想怎么着怎么着,没碍着谁。”
虞斯脸热,“可我心底知道……再面对面,便把握不好她口中的分寸了。”
“她随口胡说,刚夸您聪明,您还真信啊?”章丘笑道:“不过是为难侯爷而已,真叫你找到了分寸,焦姑娘反而不知所措,落荒而逃。”
虞斯慢悠悠地勾唇,俊容颇有些狂妄与自得,随后一敛神情,拂摆进房,把章丘关在门外。
章丘揉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尖,“做什么?”
“倒立一会。”
那方乔装改扮成男子模样的焦侃云出了金玉堂,骑着黑鱼往城南的方向去。樊京南边是富饶之地,许多权贵或富豪都会住在那头,若是找到赁屋的牙人,即可签下租个几月。
她离家时拿了不少珠宝首饰,要赁屋不难,只是心绪被扰乱,还没想好择个什么尺寸的院子最好,遂择了一片草地栓好黑鱼,找了个牙人陪着慢慢逛城南的屋院。
她有些烦闷,想到虞斯的神情与话语,总静不下心。他怎么忽然开窍一般,原本被她处处拿捏了的人,突然把她拿捏了。他究竟想作甚呢?是勾惹……还是喜欢?是为降服,还是为求娶?无论哪一个,都教她避之不及。
现在她也很想知道,虞斯究竟上青楼做什么了。也十分好奇,他的功法是不是真的不允许?更想冷眼观着,他究竟会做到哪一步,是把贪污的家财上缴,改邪归正?还是与她迂回一阵,行不通,得了经验,便好另求他人?
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谜啊。
焦侃云想着,浑然没听见身旁的牙人的介绍,“公子?公子?”她回过神,牙人堆满笑,“这边是最后一院了,公子可有钟意的?”
焦侃云摇摇头,“很抱歉,耽误你的时间了。”
牙人笑说没有,“不知道公子究竟喜欢什么样子的?小的这边也好为您留意着。”
喜欢什么样子的?她没有离家出走过,自幼也从不缺吃穿住行之物,没有经验。
只能现成地考虑,焦侃云思索道:“要幽静,但不能居于偏僻之所,以免疏于防护。要宽阔,但不能太大,因为我打算独居。要简洁,但最好也有些精致意趣供人赏玩。还要便利,周围须得有购置日用之物的店铺,但不能哄哄闹闹,吵得人不能办公……”
她尚未说完,牙人已经露出了“真难伺候”的神情,强撑着笑,硬着头皮打断她,“贵人、贵人请等一等……”焦侃云看过来,他接着说道:“不知您是否发现,您每一个‘但是’之后的形容,都与前面的要求相悖呢?这,让小人很难办呀!”
焦侃云一怔。好像不是所有人都能立即明白她模棱两可的需求。她心底一潋,想哪里去了,回过神扯出一个歉疚的笑,“抱歉,难为你了。那我明日再找别人看看吧。”
与牙人告别,她牵着黑鱼独自在湖畔走了一会,见天色不早,这才翻身上马一路奔回金玉堂。
因之前金玉堂被砸,这些时日并未开张,主闭门修缮。
思晏站在楼廊处发呆,陡然见到她回来,“是不是没有找到合意的宅院?”声量抬高,有意说给人听。
焦侃云点点头,上三楼走到她身旁,“今晚要和你一样,留宿金玉堂了。”
思晏探究地看着她,“不啊,有人说,你若是没有找到住处,他晚上就会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焦侃云搬出同牙人那套说辞,“…我很麻烦的。嘶,你听完,觉得会有这样的地方吗?”
思晏撑着下颌,眸中透出淡淡的笑,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焦侃云欣然,“好啊,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,我们彼此交换?”
思晏敛起神色,“那我没有问题了。”
焦侃云一幅料到的模样,“问吧。”
“若是真有人能找到这样的地方,你会去住吗?”思晏偏头看向她。
焦侃云心念一动,“看情况吧。”
“嗳。”思晏忽然凑近她,缓缓说道:“你知道,虞斯有多少宅院吗?”
焦侃云挑眉,“多少?”
思晏神秘一笑,“你马上就会知道了。”